射洪，这个八十岁老人，在亡妻的坟前燃烧写给她的书

▲敬永林和妻子敬朝珍

2016年12月5日，

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到了亡妻的坟头。

点燃了祭奠的香蜡纸钱，

然后他拿出了一个黄布包裹，

一层层打开，里面是一本书。

一页一页撕下，一张一张地在烟火中点燃。

然后老泪纵横地说：朝珍，我来看你来了。

你走了两年，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

没有了你，我生不如死。

但为了你的遗愿，我必须活着……

我想念了你两年，心口也疼了两年，

现在，我把我们一生合作的作品编辑成书，

送给你……

他哭着在她的坟前朗诵着写给她的诗……

“伊人辞世满两秋，历历往事脑际流。

妇唱夫随联袂秀，如影随形结伴游。

病魔肆虐两分手，晴天霹雳轰当头。

苦雨倚流斑竹泪，凄风添愁愁更愁。

自此写词心乏力，编曲缺少人商筹。

前期作品汇成集，缅念亡灵把曲流。”

谁说老人没有爱情？

这位八十岁老人对亡妻的爱刻骨铭心……

他用特殊的方式

表达了对爱妻的一往情深……

讲述｜敬永林    撰文｜叶波

 一、 她走进我的生命里 

我名叫敬永林，1938年出生在四川省射洪县太和镇。从小就热爱音乐，喜欢美术。记得小学五年级时，劳动课老师让大家自制一把乐器，我用秤杆做琴杆，竹筒做琴尾，竹蔑子做弓，做了一把像模像样的胡琴……看到胡琴后，老师感到很惊讶，给我打了满分……

后来，我考上南充医士学校，但因为得了肺病不得不退学。病好后，我就在香山做了半年的民办教师，后招考到江油小溪坝铁厂工作，这是我们县的驻外企业。由于我有点文化，在厂里逐渐得到领导的信任。从一个普通的员工，到担任厂团委书记。因为年轻，工作积极主动，受到领导和大家的好评。

▲敬永林的书法

由于历史的原因，1962年铁厂解散。我回到射洪，被推荐到绵阳专科学校初中师资训练班学习，结业后本来以为会安排到太和镇某个学校任教，但阴差阳错地被招进了射洪县曲剧团做音乐琴师。

▲年轻时的敬永林

在这个时候，我认识了敬朝珍。此时，她已经在曲剧团小有名气。

1958年，只有12岁的她就考中了剧团，由于她天赋好，嗓音亮，人又长得漂亮，几年之后，她便成为了剧团里的台柱子。因为她也姓敬，我们在剧团里便以兄妹相称。虽然我们同姓，但不同宗，我们祖籍是东岳的，她是柳树新华乡的。她的形象不知不觉间嵌入我的心里……

▲敬朝珍在曲剧团

因为她的演出，需要我来配音乐，所以我们会经常在一起研究学习。我会耐心地给她讲解曲谱方面的知识，她也会虚心地向我请教，时间久了大家就开始有了感情。

当时是她主动追的我。后来我问她，为什么会喜欢我？她笑着告诉我：1963年一天中午，在射洪川剧团外面的走廊里，我理了发，坐在一张椅子上睡觉。她从那里路过，看见我睡觉的样子，就想，这个人平时不修边幅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，其实稍微打理一下，还是有那么一点帅。所以，后来，就要我教她练习书法，要我手把手地教她。后来，又约我和她一起在河里去扳螃蟹，到野外去摘果子，她给我讲了很多童年时的故事……

她来自农村，是一个受过磨难的人。她母亲生了十三个孩子，她最小，当她刚生下的时候，脐带还没剪，父亲就在外面问，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？听说是女孩，父亲就说，算了吧，我们不要了。他们把她放在外面一个空地上，两个小时都不管。后来母亲哭着骂父亲狠心，最后才把她抱进来。

她两岁多的时候，由于没人照顾，有一次不小心掉入农村的粪坑。由于农村的粪坑里，上面浮着一些青草之内的杂物，因为个子小，身体轻，她才没掉下去淹死……人家都说：“大难不死，必有后福……”。

听了她讲的故事，我是又同情，又心疼。我发誓，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，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……就这样，我们相恋了，并于1967年结婚。

 神仙伴侣；黄金搭档 

朝珍，她不只是我的妻子，也是上天赐予我的天使。她的美丽让我惊羡，她的气质让我倾倒，她的才华让我敬慕。我们的婚姻可说是天作之合。我感觉到人世间很少有这么般配、这么恩爱的夫妻。

▲夫妻两年轻时合影

结婚后，我们两人在生活中相互照顾。虽然她在舞台上是名角，可在家里从来没有一点架子。平时都是她洗衣做饭，我负责炒菜。家里采买之类就由我负责。我们从不为生活琐事争吵，有时会为了对台词、曲谱争论几句，但绝不会影响夫妻感情。

我们夫妻长期在剧团工作，在家里时间很少，我们都非常珍惜在家里的甜蜜。也因为如此，也忽略了对孩子的培养，我们有三个孩子，但是他们没能考上大学，这也是我们夫妻的遗憾。但他们都很懂事，也有了自己理想的事业。我大女儿敬江天，在新华书店工作。退休后，开始继承她母亲的事业，学习清音等曲艺形式，也开始在舞台上崭露头角；二儿子敬巡天，是个喜剧演员，在四川电视台工作，他的艺名“机器猫”，在川内，现在也略有名气；小女儿在县车站工作，也非常懂事。我们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……

在事业上，我们夫妻二人，妇唱夫随，互为平台。她很有艺术天赋，先工闺门旦，后改工小丑。后来，我写词编曲，由她在舞台上表演，由于对每一个剧目我们都共同探讨、打磨，对角色的分析表达也非常准确，在舞台上的表演唯妙唯俏，她一直在剧团担任主要角色，成为了射洪县曲剧团的骨干演员，在成渝两地及涪江、嘉陵江流域一带颇有名气。

从此每到一处，热情的观众总会去打听，只要听说有“苟女子”演出，群众必定争相观看。她给观众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剧目和角色有：《王二献计》中的王二、《做文章》中的徐子元、《荷珠配》中的赵旺、《审诰命》中的唐丞……当年剧团演出海报少标演员名字，因为敬姓四川话读音同“苟”，“苟女子”成为射洪县曲剧团的响亮名片，其真名反而被忽略了。

她的精湛表演，也催发了我的创作热情，提供了创作的原动力。她的表演，把一个平面的只能给大家阅读的作品，变成了立体的可以让观众赏心悦目的舞台形象。我年年有新曲目问世。有的随性而发，有的有意为之。

我们的作品不断在绵阳市、遂宁市和省上获奖，并在省市县各级报刊杂志上发表。不单是形式上的继承，还有内容上的创新，并且紧跟时代步伐，融入了新音乐的元素，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对曲剧的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！

后来剧团解散后，我们为了适应社会，拓宽了创作演出的范围。我们开始在清音、扬琴、盘子、车灯等方面发展。特别是退休以后，我们仍然活跃在曲艺与曲剧的舞台上。

在清音方面，我们创作的《春风拂店新花艳》被发表在《四川曲艺通讯》25、26期，获中国曲艺家协会《曲艺》杂志与四川省曲协联合征文大赛二等奖；清音《幺妹到沱牌去相亲》在2014年沱牌舍得集团重阳节退休职工演唱会演唱，并纳入敬朝珍四川清音个人演唱会曲目……现在名誉巴蜀的“敬派清音”就是我们夫妻二人共同创建的……

能够和她一起，走过人生道路，我倍感幸福！

 你走了，是我永远的痛 

2014年12月5日，是我一生中最悲伤的日子。朝珍因病仙逝。从此，她永远离开了她喜爱的曲艺事业，离开了爱他的伙伴，离开了一生的知己，永远永远地走了！

我感到，天塌了。因为，我失去的不止是生活中的伴侣，失去的不止是工作中的伙伴，舞台上的黄金搭档，我失去的是我半条生命啊！风雨中走过47年，我们琴瑟和鸣、息息相通、和睦共处，发誓同甘共苦地相爱一生，早已难分彼此。如今，你走了！高山流水，知音何在？断琴之处，人已断魂……

我的心一下子被掏空，唯有寂寞、孤独、恐惧、悲痛弥漫在我的世界！我好无助！

你都走了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？我咬牙忍受着这种难言的痛楚与伤心，我呆滞的目光里是深深的绝望！

当时，我吃不下饭，睡不着觉，只想随你而去！我在心里反复念叨：朝珍，你等等我，我会尽快地来找你！

一个星期，我消瘦了十几斤，我病了。

我躺在病床上，孩子们守在我的身边，他们都担心地望着我，眼里满是焦虑，满是害怕。

就在医院里的一天晚上，我做了一个梦。梦见了你微笑着向我走来，还是象往常一样叫我：“哥，你好吗？我有了一个好工作，在那边也是唱歌演出。只是，我走时没带我演出的作品，你能不能找人帮我把我们的作品捎一点过来啊？”我颤抖着身体，站起来，走向你，我哭着想和你一起走，但你却从我身边霎然消失……

醒来，你的话语历历在目，我的脸上挂满了泪痕……

我知道，你不想让我一起去，因为你还有梦想没有完成。

是的，我现在不能和你一起去，因为我们共同的梦想还没有完成。

▲敬永林在整理他和妻子合作的作品

我开始积极配合医生治疗，很快就出了院。因为我必须活着，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。

我开始收集由我创作，由她演出过的作品。经过两年时间反复整理，终于把这些作品汇聚成册，取名为《敬氏伉俪四川曲艺自编曲选》，里面包含了四川曲艺中的清音、扬琴、盘子、车灯、曲剧、曲歌等。韩娥虽去，余音绕梁，每当我看到这本书，都会暗自流泪。

2016年12月5日，在她去世两周年之际，我把这本书、一张一张撕开、燃烧在她的坟头……

▲焚烧在妻子坟头的书

 为了她，余生当为曲艺讴  

前几天我再一次生病住进了医院，感觉我老了，身体也越来越差。想到我们夫妻俩一生奉献给舞台的作品已成为艺术珍品，成为了永远的记忆，我感到欣慰，同时也有淡淡的忧伤。因为，现在表演和传承曲艺、曲剧的人也不多了。为了让这些宝贵的东西不遗失，我有责任和义务把这些珍贵的作品整理出来。

▲净永林在病床上演唱《金钱板》

她以前就曾经希望我能够为弘扬传统艺术做一点贡献，在我70岁生日的时候，在她的协助下，我把一生创作的诗歌、对联、韵文、曲词和有关曲艺的研究性文论整理成册，取名为《敬永林艺文辑》。

在她去世2周年之际，我写给她的书，是由我创作，由她在舞台上呈现过的作品。但是，还有敬朝珍参加演出的很多优秀曲剧的曲谱，还没有整理出来。

为报贤妻一份爱，余生当为曲艺讴！我现在抓紧时间开始了这些作品的挽救工作。由于以前两本书，在编辑的时候，曲谱方面因打印出现了遗漏，造成了在传承过程中不够精准，所以我现在这本书，全由自己手写，经扫描后印刷。书名暂定为《射洪曲剧部分剧目演出曲目》，现在我已经编辑好了曲剧《陈姑赶潘》、《尼姑思凡下山》、《小放牛》、《做文章》、《目连救母》等曲谱，还有几个剧目还需要时间来完成。

朝珍，我一定好好活着，在有生之年，会把我们夫妻两人的作品，再次搬上舞台。你虽然走了，但“苟女子”的声音和艺术形象一定会永远流传下去……

———— / END / ————

 敬永林简介：

敬永林，男，1938年7月出生在四川射洪县。结业于绵阳专科学校初中师资训练班和中国戏剧、电视创作函授中心。曾在射洪曲剧团任琴师、指挥、音乐设计、编剧、艺术委员会主任、副团长、代团长等职，后调任县图书馆办公室主任。中国图书馆学会会员、中华当代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、四川省曲艺家协会会员、四川省川剧理论研究会会员、遂宁市曲艺家协会理事、射洪谐剧研究会副会长、会长。在国家、省、市各级报刊上发表了六篇有关谐剧的论文，编纂了《射洪县图书馆简志》与《射洪县戏曲志》，曾有多篇曲艺、曲剧作品获国家、省、市大奖。其生平收入《四川省曲艺家名录》、《中国曲艺家人名大词典》、《中国文学艺术界名人大典》等辞书。

 敬朝珍简介：

敬朝珍，女，（1944年12月21日—2014年12月5日），1958年考入射洪曲剧团，先工闺门旦，后改工小丑，人称“苟女子，”在成渝两地、涪江流域一带声名鹊起。她文武兼备，唱做俱佳，是男女老少角色不拘的演员。生前曾任射洪县第八届人大代表、第五、六届政协委员、遂宁市第一届政协委员、中国戏剧家协会四川分会会员、中国民主同盟盟员。退休后，唱清音、演曲剧、川剧，活跃于绵阳、射洪、遂宁等地，和她爱人敬永林共同创建了敬派清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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